爹：

您在那边还好吗？我想您了，您想我们了吗？

爹，您还记得我第一次给您写信吗？那是二十多年前，我刚上大学，我给您写了封信汇报我在学校的情况，顺便叮嘱您要刷牙，否则牙齿容易坏掉，母亲多次劝您甚至吵您让您刷牙，您都不刷。那年寒假回家，我突然发现您在刷牙，母亲嗔笑着说：“是的，就是你写信让他刷牙，第二天他就自己买来牙刷开始刷牙了，一直坚持到现在。”我对您竖起了大拇指，您却像个小孩似的摸了摸头，嘿嘿嘿羞涩地笑了。

您是个乐天派，很容易知足，哥哥在深圳打工多年，接您去深圳看了看，回来后，您津津乐道：第一次坐了动车，第一次进了足浴城，第一次游玩了公园，第一次品尝了海鲜……妹妹在海南买了房子，也接您过去呆了一段时间，您又在外面炫耀，说您第一次坐了飞机，第一次看了大海，第一次穿了岛服，第一次坐了游艇，第一次拍了很多照片……您还有意“气”母亲：“谁叫你坐不得车啊，我享到儿女的福了，你享不到吧！”打那时起，我就下定决心也要带您和母亲去旅游几次，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成行。

五年前，您得了心脏病，安装了起搏器，不能坐飞机也出不了远门了。去年暑假我带您去湘雅复查，我的同学开车送我们去，之后我们顺便游玩了长沙步行街和橘子洲头，长沙的同学们接我们吃了饭，同学给您送了一袋“三七”，保养心脏的。您那乐呵的神情至今萦绕在我的脑海，您说送我读书没有白读。其实我又做了点什么呢？我很惭愧！

去年，您很想随我们的车去武汉看看青青就读的大学，可是青青说：“您还是明年再去吧，那时我对武汉熟悉了，可以带您到处看看。”见青青说得有道理，您就没坚持了，可是谁曾想到青青去武汉还不到十天，您就永远离我们而去，给青青留下了永远的遗憾！

我惭愧，您对我工作的支持，对我生活的理解，成了自己不能孝亲的挡箭牌；我惭愧，自己口无遮拦、直言不讳的性格，成了我在您面前肆意任性的致命伤。

时光流逝，当我自己从一个膝下承欢的女孩儿长成一个日臻成熟的母亲，当生活用它无情的坎坷和磨难把我的心打磨得日益强大，我却发现，爹，娘，你们变成了我心里最最柔软的一部分，软到心窝窝里常常充满悔恨的泪水。

我大学毕业时，分到乡村中学教书，当我拿到第一份工资时想把钱交给您还债，您却说：“你自己拿着用吧，债务我和你妈慢慢还。”就这样一晃十多年，为了建设自己的小家，我几乎没有跟你们给过钱。我工作上也算努力，一步步由乡村中学到五中，再到二中，最后调到一中。为了不影响我工作，您从来不轻易到我这儿来，即使迫不得已到我这儿来了，也只吃一顿午饭后就走。为了不影响我午休，吃饭后您从来不做片刻停留。记得有一次，您就到我的校门口吃酒却连个电话都不曾打给我！事后我责怪您怎么不到我这儿来，您说：“我搞么的去啊？莫影响你工作了！”听到这些话，我的心真的很痛！我结婚接近二十年，您到我家过夜却不到十晚！我拿什么来报答您这份沉甸甸的爱呢？

更让我揪心的是：是我“谋杀”了您！

去年9月1日，您最亲的弟弟去世，我们一同来到岳阳吊唁，由于过度悲伤和缺少休息，您说头晕。9月4日，姐姐要带您到县城检查，可是您为了不影响姐姐第一次与亲家见面就没有上县，不料您9月4日半夜就大面积脑梗：呕吐不止、半身不遂、不能说话。 

我们带您去做各种检查，您多次用您有知觉的左手拽住床边的栏杆不肯检查。我知道您是想为我们节约医药费。

后来，您逐渐失去意识，我们经历了作为子女最艰难的选择：一是开颅还是不开颅？开颅，可能在手术台上丧命，最好的结果是成为植物人，不开颅的话可能拖不过两天了。二是出院还是不出院？出院的话，用救护车送还可以留一口气到家，也就等于宣布了死亡的时间。不出院的话，可能还可以拖一段时间，但万一仙逝在医院，就只能在长沙火化拖骨灰盒回家了。三是用药还是不用药？娟娟特意托朋友从美国捎来了救治心脑血管疾病的特效药，可是医生说把口服药当成注射药来用是违反行医原则的，无论如何不能给您用药。我们苦苦哀求，愿意签下生死状，不要医生负任何责任，可是医生依然不答应！万般无奈之下，我做出了残忍的选择：用救护车把您送回家。风萧萧兮沅水寒，心如刀绞兮不复还！我揣度您不愿成为儿女的羁绊，便以工作作为挡箭牌，剥夺了您生的权利！ 女儿不孝……

您孤独地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博弈：用生命与时间赛跑，而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，纵然心痛到恍惚无觉，也只能束手无策。

您在弥留之际依然彰显着您的善良，您的担当！医生说，拔掉氧气管可能不到十分钟您就会走，然而，您足足坚持了十个小时！母亲见您张着嘴出粗气，心疼地对您说：“鹏人的，你走吧！你的弟弟、弟媳、儿女、你的侄儿侄女外孙孙子都到齐了。就连没过门的外孙媳妇、孙媳妇都来看你了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？”可您就是不走，直到姐姐对您说：“爹，您是不是不放心妈？您放心，我会照顾好妈的！”说完此话不到两分钟，您就走了。2017年9月10日凌晨1点，您永远停止了呼吸！……我以为母亲和您的关系不太好，会很容易放下您，可是从母亲的哭声里，我了解了你们爱的方式。您走后的这七个多月里，母亲对您的怀念让我明白：您是她一生的挚爱！

今天，姐姐把母亲接到中山去了。母亲是个见车就晕的人，路上要坐车十七个小时，您保佑她不要晕车吧！您保佑她能在他乡健康而习惯地生活吧！为了不影响我工作，她舍近求远去了中山，我心里真的很难过！ 与其一味难过，不如满足你们的心愿：我会更加努力工作，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，让您在天堂也有向人“炫耀”的资本。

最后，愿您和爷爷奶奶叔叔在天堂一切安好！

您的女儿：大妹子

 2018年3月24日

（汉寿一中 郭爱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