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书 | 一封无法寄出的家书 一生未了的祖孙情缘
敬爱的爷爷:
此刻给您提笔写信,却是一封无法寄出的家书,但此时,唯有借助笔墨才能倾诉我对您的敬爱和思念之情。因为就在今天 ,2016年1月8日北京时间下午3时,我至亲至爱的爷爷您魂归天国,驾鹤西去。噩耗传来,我的泪水恣意滂沱。关山阻隔,哀思无以寄托,我只能用笔与您来一次彻夜长谈。
爷爷,出国之前,您写给我的家书是千叮咛万嘱咐,殷殷之情跃然纸上,我带在身上,时时读之,无限暖流涌上心头。弥留之际,您仍心心念念地教我做人。爱孙远游,慈祥的爷爷您时时牵挂,血脉亲情似海深。只可惜,我疏忽了家人之间的情感交流,总觉得还有时间弥补,没有及时给您回复片言只语,而今成为终生遗憾。
爷爷,您酷爱梅花,您的书房中挂着梅花的图轴。您说腊梅凌寒傲霜,最有节气,是花中斗士。我知道您一生命运多舛,坎坷曲折,但您从未失青云之志,从未堕落迷惘。您出生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,当您意气风发地迈进青春的殿堂之时,适逢土改,您的家庭一夜之间走向没落,家产被没收,家人被批斗。面对人生的无常,您没有怨天尤人,而是倔强地挺起不屈的身躯,参加了全县教师的招录考试,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举考中,从此,开启了您教书育人的生涯。其间,因三反、五反,您的教师岗位一变再变,从乡镇联校长到县一中的教导干事,后又清退到农村中学教书。不管环境如何变迁,岗位如何变化,您对党的赤诚之心始终不变,您一心向党,不忘初心,不改初衷。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向党组织靠拢, 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。终于在1985年,党以她宽阔的胸怀接纳了您这个痴心不改的儿子。您迎来了您人生的春天,并即兴赋诗一首,其中“多年夙愿今日偿,老夫聊发少年狂”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多年来,您在乡村教师的岗位上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放飞的是希望,而守巢的却总是您。您把一茬茬的农家子弟送到了知识的彼岸,您为一届届懵懂的少年开启了人生的航道。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您不仅授业解惑,更是传道育人。工作后,为了能给的教学功底取得了学生一杯水,您如饥似渴地学习,让自己拥有一桶水,并以扎实全县第一批高中语文高级教师的职称。几度春秋,岁月轮回,粉笔的灰尘染白了您的双鬓,繁重的教学佝偻了您的背影。
爷爷,您一生爱莲惜莲,在所有的花朵中,您偏爱荷花,您的书桌上摆放着荷花的盆栽。您说荷花出污泥而不染,是花中君子。您一生以荷花的品质来自律,安贫乐道,两袖清风,清白做人,踏实做事。如今,您留给儿孙的没有家产,只有家书,传给后人的没有珠宝,只有品德。
爷爷,您一生活到老学到老,生命不息,奋斗不止的精神是儿孙们取之不竭的宝藏;您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节气是我们匡氏家族传承的法宝。我的爸爸,您唯一的儿子,先是招工到工厂,下岗后自谋职业,开过货车,跑过出租,干过客运,修过公路,现在还是每天起早贪黑地当教练,项项都是辛苦事,件件都是体力活。别人总是诧异地问您,那么多学生在政府机关、公司里任职,好几届副县长都曾受益于您的教诲,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份好职业呢?或者像别人的孩子一样顶班。您坦然地笑说:“毛主席的儿子都是普通一兵,我匡某的儿子当个工人是顺理成章。”爸爸不是科班出身,顶班到教师岗位,您怕误人子弟。无情未必真豪杰,怜子如何不丈夫。我知道您的心里藏着对爸爸深深的愧疚,他幼年时期因受地主成份的影响,送到遣返在乡下的奶奶照看。爸爸的童年是在百禄桥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度过的,直到8岁才被接到父母身边,错过了早期教育的机会。后来您忙于工作,爸爸天生的顽皮没有得到及时管教,教书匠的儿子与书息无缘成了您深深地遗憾。在工厂倒闭下岗后,爸爸秉承了您坚毅的品质,没有悲天悯人,而是不等不靠凭自己的双手再创业。
位卑未敢忘忧国,爷爷,您虽然只是平凡的一员,心中却装着家国、天下。您常常说没有国哪有家。2015年9月1日,我出国求学的签证办下来之后,您写下家书教育我“祖国常铭心,血脉本炎黄”、“学成倚门待,戮力共兴邦”。如今家书尚在,您却已撒手人鬟,叫我如何不痛断肝肠。2015年12月,您已缠绵病塌数月,自知时日不多,却颤抖着写下了绝笔家书,再次嘱托我“要注重自身的思想修养,要热爱祖国,忠于人民,诚信处世”、“要忠于事业,尽力做好本职工作,在事业中体现人生价值”。铮言历历在目,斯人已去,叫我如何不痛彻心扉。爷爷,有了您身体力行作我们后人的榜样,才开启了我们匡氏家族“爱国、勤奋、诚信”的家风。向阳门第花早开,积善人家庆有余,这就是我们家的写照。
爷爷,此刻我才深深地读懂了余光中先生的《乡愁》,从今以后,我对您的思念之愁将会变成一方低矮的坟墓,爷爷在里头,您心心念念的孙伢在外头。爷爷啊,虽然千般不舍,万般不甘地舍不得您走,但终究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,您终将化作一缕轻烟悄然离去。在去往天堂的路上,唯有真诚地祝福您能与笑声为伍,欢乐作伴!爷爷,您安心地走吧,您写给我的家书,我会珍藏永久;您树立的家风,我们一定会代代传承,并发扬光大。爷爷,如果有来生,我希望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。
您的孙伢:映翰(匡旄)
2016年1月8日深夜于英国利兹市公寓(北京时间1月9日清晨)
(华夏银行上海分行公司职员 匡映翰)